收藏是一种文化行为,但是,随着市场变化,一些正值收藏黄金时期的中年收藏家却开始叫卖自己的藏品——
秦杰:中国收藏家协会报刊收藏委员会副秘书长
于明:中国收藏家协会玉器收藏委员会主任
牟建平:著名艺术市场评论人
韩涧明:中国商报记者
秋去春来,又到了艺术品拍卖热闹的季节。近来一些藏家的专场拍卖吸引了人们的关注。如由200幅藏书票精品组成的吴兴文藏品专场拍卖会”、于4月登场的,“秦杰红色收藏专场拍卖”……中年藏家集中拍卖自己的藏品,究竟是一种个案还是一种趋势?由此也引发收藏理念与藏品归宿的问题。著名大玩家王世襄先生曾说“由我得之,由我遣之,遣送得所,问心无愧”,中年藏家的举动是否在印证这样的说法呢?
中年藏家应该把东西拿出来吗
秦杰:时代变了,收藏家也要变。
内地开展艺术品拍卖15年的成果之一,就是使得拍卖成为经典收藏的一个渠道。这种新的社会变化让我们不可能去效仿过去的藏家,可以说,新的市场形态造就了新形态的收藏家。拍卖业所依靠的是什么?就是拍品,没拍品不行。那么,东西从哪里来?最集中的就是在收藏家手中,尤其是收藏名家手中。藏家要是都不卖,拍卖企业怎么办?而从藏品的归宿来说,收藏家带着藏品进坟墓,非常可悲。我们见过一些很著名的捐赠例子,精神可嘉,但我们也同时看到,一些珍贵的藏品并没有因为捐赠而体现出价值,反而被埋没了。走市场,走拍卖,不失为藏品实现社会价值的一种选择。
至于是不是在中年的时候就把藏品拿出来,我想,收藏是一种巨大的投入,收藏的过程,如果没有家人的支持是不可想像的,决不是一个人省吃俭用、节衣缩食的问题,相信中年藏家会有同感。收藏的目的可以不同,但收藏家不是苦行僧,不是套牢族,在收藏可以带来财富效应的时候,应该不要忘了回报家人,尤其是工薪族收藏家。现在中年收藏家所经历的收藏周期是一个长达10年、20年甚至30年的过程,与一夜暴富有着本质的区别。
于明:小众藏家要有适时拿出藏品的意识。
中年藏家该不该把藏品拿出来,应该分两种情况去讨论,因为藏品门类实际上是两部分组成的,一部分是大众主流藏品,一部分是小众藏品。对于大众藏品来说,藏品的社会认知度高,像书画、瓷器、玉器等传统门类,藏品的价值已被社会认知,因此无论是老藏家还是中年、青年藏家,什么时候拿出来都可以,即使藏家故去了,这些东西也不会流失,只要进入市场就会体现出价值,也会被继续收藏。问题出在小众藏品上。这些小众藏品的市场认可度低,变现困难,比如像一些古籍善本、书法等等,藏家后人继承的可能性非常小,如果等藏家故去才拿出来,后人肯定会卖不掉——再好的东西,别人不认知,价值就体现不出来,最后只能低价转让,甚至当破烂给收废品的收走,非常可惜。这就要求,藏家在中年的时候,当他收藏到一定阶段就把藏品拿出来,搞展览、做专场,培养群体,培养公众认识,让藏品体现出价值来。
牟建平:说明行情好,与短期套现不是一回事。
中年藏家把藏品拿进市场,应该说很正常。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,收藏市场还没有形成,那时的收藏就是爱好。而到了90年代以后,市场发展起来了,行情这么热,价格升得这么快,藏家的藏品自然会进入市场,而且藏家自己也会进行调整,不可能就是守住不卖。你看张宗宪80年代中期收瓷器,然后玩近现代书画,2006年之后,他收藏的书画就陆续开始上场了。收藏不是为了把藏品带进棺材,而是从收藏到市场再到收藏的循环流通。收藏家愿意把东西拿出来,说明现在的收藏市场行情好。
问题在哪呢?问题是现在的艺术品流通循环的周期太短了,春拍买的东西,半年后,在秋拍上就又出现了。可以说,当艺术品可以作为一种投资工具,有了一定升值空间,能赚钱了,就会出现投资与套现,这种快速、短期的不断套现对市场并不是一件好事。如今艺术品市场中很大比例是以投资为主,大概能占到60%到70%的样子,真正的藏家比例有限,而以收藏为主的藏家大规模套现比较少,这些藏家会为收藏市场带来有分量的东西,它与一般的短期投资套现并不是一回事,不能因为有套现就对其质疑。
藏家水平是用钱衡量的吗
秦杰:拍卖场上的“阿拉伯数字”是藏家的尊严。
在当今社会,对于收藏来讲,不单是钱的问题,这些“阿拉伯数字”代表着藏家的尊严。
比如,黄裳老先生藏了很多的古书,其结果是什么?人们将黄先生称之为“储藏家”,这是一个很酸苦的称谓。后来,为了给老伴看病,黄先生把书几次拿到拍卖会上去拍卖。当这些书拍出几百万元之后,街坊见了黄裳先生就给他鞠躬——当财富效应显现出来之后,“储藏家”才变成了“收藏家”。
同样,王世襄先生虽然藏品在进入拍场之前就是收藏界大腕,但不是公众人物,当他把收藏的一些文玩拿到拍卖场上,143件拍品拍出了6300万元,一切就不同了。6300万元什么概念,4台点钞机点了一夜,其中一个还点“崩”了。6300万元不仅说明了这些文玩具有同瓷器、书画一样的价值,同时通过财富效应,让藏家获得社会认可度,赢得尊严。这种名人效应延续至今,王世襄几乎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。
收藏家的尊严不一定是钱能体现出来的,但是在“不值钱”的情况下说尊严,这与市场、与这个时代是格格不入的。
于 明:大众收藏看公认,小众收藏看特点。
肯定不能用钱衡量藏家水平。现在的收藏市场,藏品分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,这就是大众藏品与小众藏品的两级分化。对于大众主流藏品来说,市场发育相对较好,你可以通过市场表现,把钱做个参考标准,但是到了小众藏品上就复杂了。小众藏品的层次非常之多,有些是很稀奇古怪的,你根本不可能用钱去衡量,也不能因此认为藏家的水平就低。举个例子,有的人喜欢收藏海里的贝壳,一盒一盒地装好,非常赏心悦目,也有品位在里面,但这些藏品的经济价值不是很高。有收藏奇石的,所收藏的奇石还不是几大名石,但也有自己的审美在里面。你怎么把它和大众藏品分个高低呢?只能说,大众收藏公认的地方多,小众藏品更有各自的特点。
牟建平:钱、市场、藏家之间是多重关系。
市场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,一个好的藏家,他的东西拿到市场上所体现出来的增长幅度比一般的藏品要高得多,从这个角度来说,收藏水平会以钱的方式体现出来。但是,收藏又偏偏不是光靠钱来玩的游戏,也不是花钱买贵东西就高枕无忧。你看金融市场上,200多家基金公司面临市场动荡,亏了500多亿元。收藏市场一样会有亏损的情况。现在市场上热钱涌动,是不是都赚了钱,很难说。一些画作的价格可能是上去了,但如果是虚高,结果就是贬值。在一些企业家中,不少人收东西很不靠谱。
不过这几年,不少有实力的企业家进入收藏市场,给这个市场带来很大变化。原来收藏市场中藏家的经济实力与这些企业家相比显得小巫见大巫。一些天价的艺术品往往就是这些企业家所创造的,他们可能出于广告目的,也可能出于投资。以前连一张书画作品也没有,然后有了一张天价的东西,但这能算是收藏家吗?不过这些企业家的钱进入市场会推动行情,会形成更强的吸引力,好的东西就会出现市场上。尤其是当一些藏家认为行情进入到一种“超行市”状态,价格已经高过了它本身的价值,就会将藏品变现。国外也是如此。你很少见到在书画市场调整时,好的东西会出来。好的东西出来不是一个钱的问题,而是体现出对市场的引导作用,这一点很重要。
把东西都卖了能叫收藏家吗
秦杰:收藏家在朝复合型发展。
有人问,你把东西都卖了,你还算收藏家吗?不错,要把东西都卖了,那就是商人了。藏家只是拿出自己的部分藏品到市场上。王世襄先生也不是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了。成功的收藏是有目标、有方向的,拼的是精品,否则就是垃圾一堆,这一点不会改变。但有一点与以往不同,那就是在现在的市场条件下,没有钱、没有实力,已经寸步难行,别说是收艺术精品了。比如玩官窑瓷器,你没有3000万元怎么入场?因此当一个藏家研究完一个专题,需要转入另一个专题时,钱的问题就会摆在他的面前,卖自己的藏品不可避免。这也是导致市场变化的原因。现在的藏家构成发生了很大变化,像社会名流、成功人士不断进入到收藏中来,这些多重身份的复合型人才适应了新的市场环境,他们也成为新的藏市中最得意的人。
于明:拍卖是藏品传承的最佳形式。
藏家确实很少把自己的东西都卖了,他卖东西一般都是循环,也就是淘汰自己不需要的东西,然后买自己需要的,我们一直主张这样的良性循环。但在这里需要提醒一点,那就是作为一个收藏者,从一开始收藏就要明确自己的收藏方向:你选择大众方向的收藏就意味着有更赚钱可能,而选择小众方向的收藏,从开始就决定了你不是奔钱去的,也就不能要求它像大众收藏一样去赚多少钱。
藏家卖东西对收藏的一个现实意义就是解决藏品的传承问题。越是小众藏品越需要解决。我们主张,在藏家认为合适的时机,走拍卖途径是一个最好的解决传承的方式。私下里,我们曾很多次就这个问题进行过交流,大家也认为,藏品如果是通过亲属或者馈赠等方式传承,那么因为不热爱,不当回事,最终往往不能达到传承目的,而一旦走上拍场,最终被举牌者拿下,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。而且拍卖也优于进入古玩城等收藏市场,因为在市场中通过“淘宝”方式获得好的传承,机会要小得多。
牟建平:一件东西都没有,照样是大藏家。
收藏品如果只是留在藏家手中,那它就既没有体现出市场价值,也没有发挥出社会功效,只是私密收藏。好多人以为,我把东西放在家里,我就是收藏家,其实这个观点错了。
比如说,大收藏家张伯驹把东西全捐了,他照样还是大收藏家;王世襄如果把藏品都卖了,他也依然是大藏家……收藏是一个流动的过程,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在家里世代传下去的,藏家的意义在于曾经拥有,而不是最终拥有,他的价值体现是认识到藏品的价值,通过收藏将这种价值体现出来。比如说一幅宋元书画,打开一看,上面有吴湖帆的印章——原来吴湖帆曾经收藏过这幅画,认可过该作品的价值,那么这幅书画因为吴湖帆而增色不少,这种传递才体现出藏家的意义与价值。